血与火的见证

——回忆日机对辰溪的狂轰滥炸

　　今年我已八十岁，进入耄耋年纪，垂垂老矣。童年时代经历了八年抗日战争，在烽火岁月中，亲历日本侵略者空军对辰溪县城无数次投弹狂轰滥炸，房屋被毁，火海一片，夺走多少宝贵生命，无辜辰溪人民深受其害。抗战记忆，辰溪硝烟弥漫的历史往事，到现在我还心惊肉跳。斯时，我的家在古城北正街(今中山街)张家大院，亲历日机空袭。我是血与火的见证，一次空袭，大家庭十余口人，几乎葬身火海，日本侵略者在辰溪留下一笔笔血债。

　　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，日本侵略者发动全面侵华战争，国军军事失利，节节败退，短短时间，南京、上海、武汉、长沙……先后失守，日军占据了中国半壁河山。为扩大侵略战争，日军进一步向湖南中西部推进，同时出动飞机到湘西各个县城投弹轰炸，而辰溪县城是重点的轰炸区。由于战域内迁，辰溪自然成为战略大后方，人口剧增，同时不少军事机关，如海军鱼雷营、宪兵团、独立三十二旅；军事工厂(汉阳兵工厂)、华中水泥厂、以及湖南大学、省立桃源女中(后改为省立四师)、云麓中学都进驻和西迁辰溪，以及大批沦陷区难民逃难到辰溪，故县城人口包括大路口和小路口，由5000居民发展到到近10万的城市人口。使闭塞的山城辰溪县城一度成为繁华的小南京。辰溪县城大街有了剧院，经常有名角登台演唱京剧。大街小巷都安上电灯，深夜还有小贩的叫买声。日本侵华，辰溪遭受灾难，由于人口的变化，也一度繁华。为此，日本侵略者，对辰溪县城痛下杀手。一九三九年四月十一日和一九四0年九月四日，日军飞机两次对辰溪县城空袭，烧毁房屋、炸死平民百姓，据当时事后统计，县城共炸毁房屋二百多栋，炸死、烧伤共五百多人。今县政府门口和胜利公园门口，血流成河，陈尸几百，真惨不忍睹。人民生命财产，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。

　　小时候印象深刻的事，到老还记忆犹新，抗战记忆，当然铭刻在心。一九三九年四月，日机数架轰炸辰溪县城，中山路一带成为火海，房倾屋塌，血肉横飞，哭声震天。当时，紧急警报来得急促，我们张家大家庭一个人都没有跑出去，在大伯父指挥下，全家人躲到堂屋里。几张方桌，桌上盖上被子，人蹲在桌下。日机投弹轰炸，我家仓屋被震塌，相邻的张洪兴大院被炸毁，我们躲在堂屋桌子下的一大家人，危在旦夕，都吓得发抖，不到四岁的我，不敢哭和发声。如果炸弹投偏一点，我全家人都没有性命。当时祖母在轻轻祷告：救苦救难观音菩萨保佑。

　　大轰炸之后，我们大家庭先后搬出县城，分别搬到潭湾、二甲塘、大岩坪、石马湾斗岩冲村居住。抗战时期，不到六年时间，我先后搬了六次家，先迁潭湾下街，后迁二甲塘，再迁石马湾斗岩冲，尔后从石马湾斗岩冲迁到城郊大岩坪，从大岩坪陈家人迁到双溪过雄甲桥铁路边居住。1944年，日军分别侵入溆浦龙潭和沅陵官荘，战火快烧到辰溪，我家又搬到王安坪王家院子，抗战胜利后，才搬回祖宅。烽火岁月，数次搬家，确实艰辛。

　　中国人有一些民族败类，出卖祖国，出卖同胞。为私利当汉奸。他们混在逃难的人群混进辰溪，在日本侵略者空龚辰溪时，他们打信号枪，指示目标，让日机俯冲和扫射。这些人真是不耻人类。在日机的轰炸中，县城后山塘胡喜儿一家五口，被炸死四人，其中怀孕八个月的妻子也遭惨死。他剩下的一个六岁男孩，身子被土埋了半截，幸好有群众发现，才刨开土把他抢救出来，这个小孩真是命不该绝。在大轰炸中，北门阁一位执勤警察被炸死；中山路七、八个执勤的宪兵，被倒塌的房屋活活压死；新市区四十名妓女在妓院，被烈火活活烧死。除县城之外，南庄坪兵工厂、华中水泥厂、设于龙头垴的湖南大学，也常遭日机轰炸，但因建筑隐蔽，故投弹难以命中，而湖大图书库，隐蔽在附近蛇会丛林中，日机连目标都难以找到。在大轰炸中，湖南大学著名武术专家王润生教授被炸死，这是湖南大学和中国武术界极大的损失。

　　辰溪电厂，虽然目标明显，但厂址选得非常好，两面临河(沅江和辰水)，一面临溪(洞路溪)，一面临山(丹山、大酉山)，空袭困难：低飞要碰大酉山；高飞投弹不是投到小河，就是投到大河，只能炸死鱼。故电厂照常生产，烟筒照常冒烟，城市照常送电，机器照样转动，想炸辰溪电厂，日本人真是比大海捞绣花针还要难。电厂真是设计巧妙、周到，无安全隐患。如今县城边沅水河中，捞出的炸弹，就是抗日战争时期，日本飞机投下的罪恶炸弹。日本侵略者，自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一年对辰溪的狂轰滥炸，县城留下三个废坪：一个是北正街张宏兴住居，一个是天主堂下较宽废坪，一个是北门阁到东门的废坪，这都是日本飞机投弹炸毁的房屋地基，是日本侵略者的罪证。一九四二年后，芷江修了飞机场，有了中国和盟军的飞机，故在辰溪上空，不敢久留，无法实施投弹轰炸。

　　抗日战争时期，熊首山下洞湾防空洞惨案，是非常惊人的，如果没有日本侵华战争，没有日本空军空袭辰溪，是不可能有这场人祸的降临。历史记载，民国三十年农历春节正月初一(1941年1月27日)，辰溪县城人民正在欢度春节，人们有的团坐畅饮，猜拳行令；有的走亲拜户，恭贺新禧；有的研墨挥毫，写诗作画……，人们沉浸在春节的欢乐中，谁不知一场灾难却悄悄降临。上午十点正，突然，辰溪电厂、南庄坪汉阳兵工厂、华中水泥厂的空袭警报震撼长空，平静而欢乐的辰溪小山城，顿时沸腾起来，市民收拾一些东西，奔向米家滩丛林，奔向熊首山岩洞，大部分人疏散到洞湾废弃的矿洞。因为矿洞深而宽，而且岩石坚实，最为安全，故当时县政当局将洞口装置一粗大栅门，平时紧锁，有空袭警报后，守护人员打开木栅门，让人们进洞躲飞机。这一天，洞湾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死人惨案，成为辰溪抗战历史悲惨的一页。

　　这一天合当出事，人们在紧急警报之后，仓促进入废矿洞后，突然在洞内有一人高喊：“前面塌方，有危险!不能进去”这一喊，躲飞机的人们，纷纷往后退，这样就产生你挤我，我挤你，很多老人和小孩被挤倒，无人救扶的人，都被活活踩死，当场死亡的男女老少共四十一人。年仅一岁半的刘际友，被挤出人群，挤到岩坎边，幸免于一死。死亡人中，有县城易家桥名士顾筱田之女顾霞，洪顺祥绸布号女儿杨兰(省立桃源女中学生)、柳树湾杨老婆婆，以及一批抗日伤员，这次死亡事件是人为的，是一批抢劫犯，制造混乱，趁机抢劫，劫走大批金银首饰。事后，惊动重庆国民党最高当局，县长王正和警察局杨正武由于失职都受到不同处分。

　　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虽然没有踏到辰溪的土地，但他的触角伸向辰溪，罪恶的炸弹投到辰溪的城市和乡村，炸死我们的乡亲，炸毁我们的商店和住居。日本侵略者在辰溪留下一笔笔血债，我回眸烽火往事，记忆翻滚。在纪念中国人民反抗日本侵略七十周年之际，我正视历史，因为我是血与火的见证，永远不会忘记这段烽火历史。

　　【编辑 张文竹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