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丹山拍照回来,在返回乘车点的路上延长突然对我说:我们去看一看你们姓刘
人的墓碑吧。我问他:哪一位姓刘的?什么角色?他笑笑说:名角,你一看就晓得了。
于是,我随在他身后朝大酉观背后刘姓人的祖坟山走去。绕过一道山弯,穿过一片橘林,沿山脊往上行了不过三五十米,便看到一片古墓荒坟中十分醒目地立着一块人多高的玉竹石墓碑。延长指着墓碑说:那就是。来到墓前仔细一看:墓檐顶端竖排五个大字:敕赠文林郎。二檐上又橫排四个大字:承芬扬烈。主碑正面一行竖排碑文:清故显考举人国子监学正刘公讳荣批号云阶二府君大人墓。啊!刘荣批的墓!我不由激动起来,问道:是那位道光年间编撰辰溪县志的刘荣批吗?正是。延长又指着墓前的土坎说:两年前我曾来过这里,那时坟墓被人挖开了一个大口子,墓碑也被推倒在这道坎下,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他的后人重修的。再一细看,果然在碑座和碑柱的缝隙里看到了新填的水泥。我们在主碑两边的檐柱上又看到了一幅对联:仙人有掌抒灵气;口宿当头发宝光。很遗憾,下联第一字缺失,碑柱上一对苍龙盘旋蜿蜒,鲜活灵动。在主碑两边的空间里刻有密密麻麻的小楷墓志铭。我立即拿出相机和DV拍录了全文,兹抄录如下:
今年某月日,有客墨经造门而请者,命儿辈与之坐。为辨一饭,茹蔬菜,未尝食肉。余扶杖见客。观其词气,异于常人。再拜而出其父行状,曰:老父殒殁,终天大恨,远纶不孝,弗克显扬。先生五溪老宿,世所瞻仰,愿籍鸿文,以光泉壤。辰溪距溆百余里,远纶夙夜跋涉,自其家来溆,求铭其父墓,孝谨之忱,有动人者。因叹曰:贤哉!云阶乃有此子。余于嘉庆季年遇云价于京师,此时两人方口也,忽己四十余年。余发皤皤,而云阶竞卒,身世之感,悲何能巳!云阶能文,有才气,为辰溪知名士。今远纶又克嗣其家,益彰云价义方之训也。余虽不文,其曷敢辞!谨据状而铭之:
曰君姓刘讳荣批。先人世有隐德,由靖州迁辰溪。父源泉,次居四,幼失恃,就傅外家。苦读不倦成痼疾,教授生徒,温严兼备。于时阊闬厉鬼为崇,禳之不复。
至君亦好善,以恩以义抚寡姊之诸孤。丙子举于乡,四上公车,两次大挑,亦不遇。遂归奉慈母于里闾,主讲大酉廿余年,修髓无时,虚立文庙。建书院剏试院,修族谱,克勤厥事,至今惠流于乡土。及至晚年,怜兄痿痹,同居一室,甘旨必先,怡怡致敬,世所罕焉。
卒于咸丰十年六月十一日,葬于本邑之观中。享年七十有五,可谓考终子。
远纶既用知县,癸卯举人。媳氏米,孙一运焜,孙媳氏谭,三孙女,一女,曾孙。
钦命通政使司通政司愚弟严正基拜撰
再门生生员米春芳送石并镌
以上铭文原无标点,未分段落,笔者断句分段是否正确,盼高手教正。
刘荣批,字云阶,辰溪县人。生于乾隆50年,(1785)卒于咸丰10年(1860)其生平事迹我知之甚少,仅在道光版的《辰溪县志》里见过他的大名。其时所署的头衔是“择选知县”。担任的职务是编辑和副主编。从前面抄录的墓志铭里我们可以知道,他在嘉庆21年(1816)乡试中举,当时己31岁,此后四次进京赴考未中,两次接受大挑也“未遇”,可见我的这位先贤宗亲仕途不順。那四次会试名落孙山也就罢了,然而两次大挑竟也不遇,老先生必定郁闷得很。大抵是文章锦绣但不合时宜,而且人才相貌可能也逊人一筹。因为所谓的“大挑 ”就是把会试中落榜的举人汇集拢来,每20人为一组,接受王公大臣们的再一次挑选,这种挑选不试文字,只看相貌。具体做法是,首先从20人中淘汰 8人,俗语谓“跳八仙”。然后 再挑选三人为一等 ,作为知县仼用,名为“择选知县”。而余下的九人则全部录为教职人员。这是清代自乾隆以后实行的一种取仕制度,目的是以防人才遗漏和弥补不足。 墓碑顶额书刻的“敕赠文林郎”。这应该是在他去世后朝廷颁发的称号。相当于时下的三八红旗手之类。国子监:本指古代的国家教育机构或最高学府,明清时期各州、府、县的官办学校也称国子监。学正:相当于老师和教授,按清制属于正九品。品秩较低。
按照古制,碑和铭是分开的。铭入墓穴,碑在墓外。然而这位文林郎的碑和铭却合二为一。笔者从他的碑文中发现了一处疑问,百思不得其解,今披露于后以期高士赐教解惑。
在正四品通政司“愚弟”严正基所撰写的墓志铭里说他“四上公车,二次大挑”均不遇,严正基的铭文是根据刘荣批儿子刘远纶提供的其父行状所撰写的,而且是在云阶先生辞世之后所写,并且必定是经过他的儿子远纶认可的,也就可以说是盖棺论定。但是,道光元年时年36岁的云阶先生编辑辰溪县志时己公然署明:择选知县。这是怎么回事呢?究竟是谁错了?或者说他既没有挑上也可以称之为“择选知县”,有没有这种说法?由于笔者手头缺乏资料,盼望学界高士教正之。
乾隆50年,乾隆帝在乾清宫举办“千叟宴”,3000位60岁以上的老翁与皇上欢聚一堂,可谓盛况空前,而云阶先生于是年降生,也可谓躬逢其盛。此后先生历嘉庆、道光、咸丰四朝,见证了清王朝从兴盛走向衰败的大致过程,可以说具有丰富的人生阅历。虽然仕途并不称意,晚年又重病缠身。但主讲大 酉书院二十余年,也可谓桃李满园吧!“勅赠文林郎 ”就是对他数十年教书育人造福乡梓的最大褒奖!先生辞世至今已 一百五十余年矣,百多年的时光如白马过隙流光一闪而巳,在宇宙时空里算不上一秒。但是,这位“敕赠文林郎、择选知县、”怎会料想得到,百多年后,他竟然会遭到掘墓盘尸的结局。
春风低回,细雨飘零。望着寂静谬落杂草丛生的墓地,望着劫后余生残缺不全的墓碑,不由使人感慨系之。 以后辈子孙的的名义,轻轻地呼唤一声我的宗亲族祖,请您原谅我的唐突与失敬,来得匆忙,毫无准备,唯有鞠躬致敬以表哀思!
【编辑 米承实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