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虽然熬过了几年自然灾害,经济有所复苏,但物质还是非常匮乏。也由于没能及时计划生育,一般家庭都有四五个、六七个孩子。吃饱饭都成问题,零食就更加奢侈了。饿,成了一代人童年最深刻的记忆,吃,也成为记忆中最生动的篇章。如何挖空心思找吃的,如何将有限的食材变成可口的零食,如何找到大自然无私的馈赠。那些妙曼的舌尖味道,愈久弥香,总能勾起一代人的回忆。
小时候的季节变化非常明显,冬天很冷,夏天很热,春天老是姗姗来迟,秋天总是迟迟不归。那时孩子们一年中除了冬天,大部分的日子都往山里、田野里跑,大山,田野也总是慷慨地献出孩子们最喜欢的零食。
芭茅是我们这里最常见的植物,叶片有锯齿,土坯房通常用它盖顶,也可喂食牛羊。早春的时候,芭茅心抽穗出一个个甜锥锥来,小心的剥开,嫩嫩的,有股子青草的香味,口感柔软,只是贪吃多了,就会拉便不出来。每年的二三月份,学校的公厕总会有几个哼哼唧唧赖在里面走不出来的调皮头,门外也总是听到幸灾乐祸的歌谣:“吃茅芯儿,拉蛇蝎儿,拉不出来,喊娘爷儿……”。芭茅根就好多了,挖出来洗干净,白白嫩嫩,甜津津的,吃下去没一点不良反应。
三月萢是孩子们的最爱,因为长在带刺的荆条上,采它可不容易,一排排锋利的刺儿像忠实的护卫,摆出一副死守硬防的架势,轻易不让人得手。红玛瑙似的果子又太诱人了,常常让人忍住疼痛,只为了那一份入口即化的齿颊留香。
家乡的油茶种植非常普遍。茶油含不饱和脂肪酸,营养丰富,茶油炸出来的面食酥脆爽口,色泽鲜艳,现在身价倍增。而那时茶油却因为是“野油”,经常被“家油”(菜籽油)PK下去。人们觉得菜籽油味浓、色香,更实惠。孩子们记住油茶的,却是它雪白的茶萢、肥厚的茶舌、甜蜜的茶花。四五月份,茶舌先面世,像一片片变异的油茶树叶,要细心才能发现。开始的时候是红色芽尖儿,有点涩,有点苦。等到叶片舒展开来,褪掉一层绒皮,翡翠般的泛白了,就甜嫩爽口了。茶萢也是一样,蜕皮成雪白的小心脏样了才好吃。只是不知怎的,有的树一个不长,有的却灯笼似的挂满枝头。
盛夏的时候野葡萄熟了。遮天蔽日缠缠绕绕的野葡萄架下,垂着一嘟噜一嘟噜袖珍版的、红宝石、紫珍珠的野葡萄。红的微酸,紫的亲甜。只吃得嘴巴、舌头都变成黑紫色,牙齿倒得咬不动面条,才肯放手。那种甜香跟现在市面上的高山葡萄有点相仿,却比高山葡萄味道纯粹。
“红脸黑胡关云长,头戴八角是唐王,大肚装粮曹丞相,先苦后甜李三娘”—— 小时候爷爷出的谜语让刺梨的形象栩栩如生。不顾刺扎摘下果子,放鞋底滚去表面的毛刺,咬开,扒掉果子里面麦种似的籽儿,吃得满嘴甜渣渣。刺梨泡酒,据说能治风湿。
秋天,漫山遍野的油茶花开了,孩子们的心花儿也开了。白的花瓣、黄的花蕊,衬着绿的枝叶,朴素得像不韵世事的村姑,只会忙碌地结茶籽、酿茶蜜,不会招摇,不解风情。世上没有一种花能像油茶花那样,用那么纤细的花蕊,裹出那么饱满的花蜜,折一截草根做吸管,伸进花心,大吸一口,香甜在味蕾上绽放,回味悠长。
八月瓜是藤本植物,却常常依附大树将果实挂得高不可攀,饶是这般,会爬树的男孩子们也照样手到擒拿。八月瓜的香气是任何一个孩子都抵抗不了的,而满载而归的成就感,也是任何金钱都买不回来。
一年四季中就冬天显得寒冷、单调和漫长。虽不能四处疯跑,倒也能找到属于这个季节的乐趣。屋檐下长长的凌条子、水池上厚厚的冰块,加点想象的糖,就丝丝哈哈成了可口的冷饮。小烘笼是金不换的宝,除取暖、传递友谊外,最大妙处就是可以做吃的。用妈妈搽脸的雅霜或雪花膏小铁盒子,偷偷的从家里带点黄豆、绿豆之类,最不济的大米也可以,放炭火上慢慢的烤熟,整个教室都香喷喷的了。干辣椒或青辣椒用小墨水瓶装了,撒点细盐就是零食,如果能再加点酱油,那就是美味了,可以吃得让旁边的同学流口水......
俗话说,“民以食为天”。如果食物是天,那么零食就是天上的星星。没有零食,天塌不下来,但生活一定会白开水般寡淡乏味。正因如此,无论是在物质匮乏六七十年代还是丰盈富足的现在,都充斥着闪耀着人类智慧的各种零食。它们或粗糙简单,或精雕细琢,或取材自然、或昂贵、或廉价……每种零食都无一例外地勾起一代人的童年回忆。
也许,我们回忆的不是零食,是那份曾经简单却由衷的快乐。
【编辑 张文竹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