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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太婆
来源:    作者:周昕    编辑:陈仕国    时间:2015-02-09 17:53:18

  老家的草在这个时节该枯萎了,太婆的坟头除了我栽的那棵松柏树外再没其他的绿色了,可太婆的音容笑貌及留给我的那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。不论时光怎么冲洗,太婆始终活在我心中。

 

 

  太婆命苦。我刚出生,太公给我取了名后不久就离开了太婆。她独守着二十多亩田地。她拖儿带女做农活,经常是一边干农活,一边将五六岁的小孩放在田边地头。一些该是男人做的活,如做田埂、耘田等,她也会像男人一样干。太婆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,有孙子孙女几十号。可以说太婆已经是儿孙满堂了,可是女儿和孙女都一一远嫁了,儿子和孙子都放木排下常德或上贵州锯木板了。他们常年在外挣钱,很少有时间来陪太婆,她年老时也不免孤独。因此每次我去看望太婆,她很开心!因为我是她最大的重孙,她对我特别喜爱。

  太婆离开我们时已经有101岁了。她的长寿得益于老家的自然环境。她独自坐在那山塆里,房前屋后全是树木,树中差不多被绿茵茵的毛竹覆盖。老家离县城百多里,没任何污染。冬天较冷,每年有雪,气温在零下的日子有个把月。夏季凉爽,晚上纳凉不到9点,吹来习习山风,坐不胜寒。头顶蓝天白云,夜来星斗满天。

  记忆中,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太婆就得起来,把饭菜准备好。那时农村家庭都比较穷,而我家的情况又更糟,根本没有什么象样的菜,无非就是咸菜、清炒白菜、炒豆腐渣什么的,偶尔才会有一点腌肉。可我却觉得,那些菜是如此美味,特别是炒豆腐渣,到今天我仍时常怀念那个味道。

  太婆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,有着那个时代特殊的印记。爷爷曾告诉我,太婆吃饭从不上桌,几乎都是把饭菜做好后,自己蹲在灶前或者家门口吃。所以,我记忆中太婆蹲着的样子最常见。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,不难想象我太婆嫁过来之后肯定受过不少委屈。隔壁一个老爷爷对我说:“你太婆真不容易。”在他的印象中,她每天凌晨3点多钟就得起来挑水。她坐的地方叫板栗塆,每天都要到一公里外的地方挑水,挑四担水水缸就满了,然后再挑一担放在水缸边待用。最后一担挑回家天就亮了。她就进屋前屋后的菜园里摘菜,然后做饭。

  在太婆的影响下,我的那些爷爷和叔叔们都很努力劳动。因为她时常说,等你们成家后,我就可以放心了。大家也会似懂非懂地应上一句:“等我们挣了大钱,一定好好孝敬您。”这时太婆总会露出笑脸,摸着孩子们的头说:“就怕等不到那天了!”后来,她女儿远嫁了,爷爷们都成了家,一个个的都离开了太婆。太婆便一个人过,这时我便常进太婆家。太婆将饭煮熟后的锅巴递给我,吃着好香好香。

  太婆笑在满堂儿孙里。太婆勤劳一生,有使不完的劲,主要是她对自己儿孙满堂很开心。记得她九十多岁时,大热天还提着满篮子洗净的黄瓜翻过山来,在我家屋前的坪场里被孙子、孙女围得水泄不通,作为重孙的我当时人太小挤不进去。太婆总是在众多孙子孙女面前寻找我,没发现就喊我的名字,我在外围应着“哎!太婆,我在这里。”她随着我的应声挤过来递给一根大黄瓜,我得了后就高兴地走开了。可我回首一看,我小叔他得一根后转到另一边伸着另一只手喊“奶奶,我还没得呵”,于是太婆又递给他一根。我看他多得一根很是羡慕。

  可太婆对我的照顾,还是很特别,也许是我让她见到了重孙代人呵。她经常翻山走半个小时到我家,就为了送几斤梨子或粟子,看我摸我。有一次,可能是因她年纪太大的原因,在路上摔了一跤,到我们家时,饭都吃不下去,老是吐。当时我知道后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,不知道摔跤对年纪大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。现在想来,那时的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吃着那些摔烂了的梨子?

  我读初一下期时,太婆突然病倒了。刚开始并不太严重。那时候我在学校住宿,而太婆住在老家,家里人没告诉我,我也没有去看她。期考一考完,我立即回了家,可太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。我坐在床前和太婆说话,聊了许多我小时候的事。我告诉她这次期考我考得了全年级第一。我看到太婆的嘴角泛出一丝笑容,翘着大拇指点了点头,我知道这是最让她欣慰的事。没想到,这却成了我和太婆见的最后一面。当我去学校取通知书后返回家时,父母告诉我,太婆见了我之后那天晚上就去世了。

  我一下子没有了感觉与方向,那时的我,真正感觉到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滋味。我原本想把通过书取了,就立即再回去陪太婆,让她看着我的通知书笑笑,守在她身边听她对我最后的教导。

  送葬那天,天飘着雪,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,戴孝达二百多人。不仅亲戚都参加了,本寨子的人、连外寨的人只要知道信儿,都顶风冒雪地赶来了。我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。因为人多,男女老少,甚至连各家的狗都跟在送葬的人群里,我们这些毛头小子,不但不害怕了,还把那个葬礼当成了一场从没有过的热闹。

  太婆走后不久,农村推行了责任制。山沟里的人都在责任田、责任地上大做文章,经济上的拮据不久便离开了大山。一座座铁塔在山村耸立,一条条乌黑的水泥马路通向山里,一栋栋砖房拔地而起,男女老少都用上了手机,山村的姑娘穿戴装饰也讲究了,脸上的光彩可与城里人媲美。就在那个金色的秋天,我终于收到了来自武汉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我发疯似地跑到太婆的坟前把这个喜讯告诉她:“太婆,你高兴了吗?你的重孙要上大学了!”

  参加工作后,我曾多次梦到太婆。梦到她的笑,梦到她的叮嘱,梦到她当着别人面称赞我,说我读书努力、说我为人正直做事认真,说我对大人孝顺。这些话一直激励着我,让我不敢有丝毫放松。当我写这篇文章时,老家该是炊烟袅袅,炮竹声声,大人小孩喜气洋洋都在忙年了,那些好吃的香味在空气里萦绕。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太婆“笃笃”的拐杖声。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独自前行,太婆始终在鼓励鞭策着我。

  年关近了,我该回老家去,给我太婆的坟上添把新土栽些竹子添点绿了;该给她垒垒坟烧烧香了,该给她鞠鞠躬烧点纸钱了,该给她挂些花放串鞭炮,让太婆欢天喜地过大年!

  【责编 杨剑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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