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桂山寺的路很难走,前几日的大雨把土质路面冲得七零八落,乱石横陈,坑坑洼洼,摩托车左摇右晃蹦跳腾挪,时时发出杀猪般呖声尖叫。好不容易上到山顶,又转过两道山梁,透过一片绿林枝叶便看到了桂山寺牌楼式大门。终于到了!我们将摩托停在树荫下,首先看到的是一通石牌和一座小庙,庙里是一个长着连膑胡须的光头老者的坐像。从石碑的铭文上得知:桂山寺的开山祖师叫艾古安,翁鸡坪人,生于永乐二年(1404),因遇瘟疫,妻死女亡,于是看破红尘,选定此地出家修行。其时“此山树木丛杂,恶兽毕集,抱木鱼独卧七夜,木鱼声响徹天地,逐散恶兽,遂买其阿,建庵修行,道成之日,归葬庵后。”不言而喻,这小庙里的老者就是开山祖师艾古安了。但是,建寺的具体年代语焉不详,不过我们可以根据他的年龄推测,出家前已有妻女,假定为三十岁,那么该寺的肇创时间很可能就在宣德正统年间,如此算来,距今已有近六百年历史了。
我们从侧门进入寺院内,大门紧闭,悄无声息,没见到一个人影。于是先在大门外徘徊。大门是由整座南墙组成歇山式门楼,墙顶正中塑承露宝瓶,左右两角塑昂首龙头,宝瓶下为双凤朝阳,凤下塑五龙,五龙中塑草书“桂山寺”。三孔拱形大门,正中门拱题:空谷留骧驹,高岗集凤凰。两侧楹联:佛具慧心引渡众生离苦海;人惟善念滞除万虑皈沙门。大门两边的门柱上还有一幅长联:桂岭辉舍利法雨慈云蹊径幽遂留仙迹;山寺若招提玄幌口幔碧落明镜映佛光。下联缺失一字。
大门左侧有一小偏门,从这里可以进入后院,佛殿的正后方,是一栋在建的大雄宝殿。看其规模,很有点气势。但是己停工多时,成了半拉子工程。听到外面有人到来,偏房里走出一位老年妇人,她笑呵呵地打招呼道:又来拍照片了。听那口气,平时来这里照相的绝不止一两伙。我们与之攀谈,问起大殿为何停工,她叹口气说:还不是因为没钱啊,按预算,总造价要八十万,现在只投入三十万,三股还只得一股,不晓得好久才能完工嘞。又问她:后山上的树林是几时烧掉的?她说是前年一场大火烧掉的,幸好菩萨保佑,没把寺院烧掉。在她的引导下,我们从后院一个小侧门进入佛殿,佛殿依山势而建,前低后高,前殿供欢喜弥勒佛,后殿为观音如来韦驮及十八罗汉,中间为天井。面对诸佛,我肃立燃香,顶礼膜拜,然而,向佛祈求什么呢,需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!佛能答应吗,他顾得过来吗。……心中一遍茫然。什么都不求吧,一切随缘!该来的尽管来,该有的自会有,哪是你三言两语如此这般就能求得来的!我此番行礼如仪,只是向佛祖表达一种敬意,如此而已。
佛殿左侧,有一栋两层小楼,墙体明黄,开有玻璃窗,正中檐下挂一木匾,上书“会贤楼”,想必是平时接待香客之所。心中忽发奇想,如果有暇,邀约三两好友,来此小住,必有异趣意境。]
从会贤楼侧门出来,往山下走,迎面是一片枝叶繁茂的树林,枫、樟、梓、松各色杂树相间。路旁更有数棵芭蕉,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绿得发亮。小路在林荫里蜿蜒而下,过了一座小石桥,便见林下一石突兀,石上立一观音,观音脚踏莲台,左手持甘露宝瓶,右手兰花玉指,播撒甘霖。下方不远处,一泓清泉,亮得透眼。依次又连着两口方池,池中水满,倒映天光树影,使人见了顿觉清爽。来此之前,我就预料,高山名寺,必有好水,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塑料桶,汲而带回饮之。
回到摩托车旁,觉得气温升高了许多,在树荫下稍作休息后,朋友提议登峰顶看看,这个提议正合我意。于是每人拿了一根树枝,一边敲打着路边,一边踏着没膝的杂草向山颠爬去。这座山头,原来是满山的杂树,前年一把山火,把岭上的树木烧得所剩无几。现在是杂草丛生,还有许多烧焦的树干,横七竖八的躺卧着,草丛中虽有一条羊肠小道,但是被草復盖,路面布满青苔,我们既要提防“长虫”,又要防止滑倒,所以需得加倍小心。快登顶时,眼前忽然出现一座方形的水泥台子。台上立一块一尺见方的石碑,上书“桂山寺平天梁求雨台”。好一个“平天梁”!从这个地名上,我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:“凭天良”!就是天地良心啊!又可以理解为“此地与天齐平”!天人合一!
然而,当我看到石碑上还写着: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几个字时,心里又产生一种逆反情绪。天,世界之主宰,万物之上也,但是,为何行事却毫无怜悯之心?旱起来旱个死,赤日炎炎,万物枯焦!涝起来倾盆暴雨洪水滔天!既然为天,为什么不来个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呢?为什么还要黎民百姓苦苦哀求而不发发慈悲呢?…… 还有你这个佛祖如来,既然号称“法力无边”,“普渡众生”,为什么不惩治恶人,庇佑善者,来个当场兑现,而非要等到什么“六世轮回”,并且常常是“好人命不长,祸害一千年”呢?……
站在这方圆数十里的最高点上,举目远眺,但见天气澄明,云白风清,然而大气中仍有薄雾,天地相接处仍然模模糊糊,隐隐约约。起伏的山峦,蜿蜒的河流,白墙红瓦的村舍院落,都在薄雾中飘渺变化,陡显了一种梦幻般的韵味。此时此刻,竟然有了置身宵汉,飘飘欲仙的感觉。
下山途中,在经过一段水流冲积的沙石路面时,我的车子突然失去控制,朝路边的土坎冲去,连忙剎车,然而车子还是像头大牯牛般倒了下去。唉...... 骑得好好的,为什么突然会打滑,会倒呢?莫不是刚才在山顶上糊思乱想,对佛祖菩萨不敬给我的惩罚吧。